曹爽揪出了奸細之後，仍自憤憤不平，他不知道是應該重新整頓殘軍，再次入秦嶺一雪前恥，還是應當返回長安班師回朝，因此召集令眾參軍副將來到中軍帳議事。

參軍楊世英此刻正侃侃而談，力主曹爽不要再南下：“啟稟大將軍，如今敵軍已有準備，我軍關中、以及氐、羌二族據點的糧草已不能正常供給，牛馬騾驢多死，民夷號泣道路，再加上我軍新敗，士氣低落，以在下之見，此時應當立刻撤回長安、返回洛陽呀大將軍！”

這時，一旁的鄧飏白了楊世英一眼，起身對曹爽說道：“大將軍，如今我軍軍中奸細已被正法，足以告慰士氣，依飏之見，大將軍應當重整旗鼓，再與蜀虜一決雌雄！”

楊世英見曹爽猶豫不決，鄧飏又不依不饒要再次南下，頓時心中焦急，他半跪於營中說道：“，大將軍，鄧飏將敗國家事，可斬也！”

“夠了！”曹爽見二人吵鬧不休，心中煩躁，將一只竹簡砸了下去：“不要再吵了！”

眾人見大將軍動怒，急忙低頭不語。

曹爽揉著額頭，思忖了半晌之後，才又開口問帳中的夏侯玄道：“太初，你怎麽看？”

夏侯玄此刻沈默著。

他此刻猶豫的原因，是因為昨日收到的來自洛陽的一封信。

那封信，是司馬懿派人送給自己的。

信上說：“春秋責大德重，昔武皇帝再入漢中，幾至大敗，君所知也。今興平路勢至險，蜀已先據；若進不獲戰，退見僥絕，覆軍必矣。將何以任其責！”

意思是說，當年武帝入秦嶺與劉玄德爭奪漢中，結果以武帝之雄才都失利而還，更何況是如今的曹爽呢？

其實他覺得，司馬懿說的沒錯，他也讚同楊世英的看法。

思考清楚以後，夏侯玄望著曹爽，開口說道：“大將軍，玄亦以為，此時形勢對我軍已極為不利，應當撤退。”

曹爽點了點頭，就在這時，帳外似乎傳來了一陣隱隱約約的哭聲。

“怎麽回事？帳外是何人在哭泣？”曹爽問道。

一名副將急忙出賬查看，不多時，他返回大營回稟道：“啟稟大將軍，是那些軍中氐族、羌族的運糧酋長，此次駱谷一役，氐、羌二族的牛馬騾子大都死在了谷內，因此他們傷心哭泣。”

曹爽嘆了口氣，點了點頭。

――

正始五年春，五月丙午日，大將軍曹爽見戰局不利，因此引軍還於洛陽。

秋風悲鳴蕭瑟，伴隨著雁的嘆息，聽來令人甚是神傷。

城外，山野間似是綴上了點點白色。

那是生者為逝去的人所穿的喪服。那些死去大魏戰士們的英魂，就這樣永遠地留在了無情的戰場之上，將所有的痛苦留給了生者。

風聲中，似乎夾雜著隱隱約約的嗚咽聲。

大將軍府，曹爽為自己造了一座樓臺，開始整日裏醉生夢死。

在旁人看來這可能是為了消遣。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，這是為了逃避。

自從他回到京城之後，百姓的憤懣之辭、以及那些老臣別有用心的流言蜚語一齊湧來，一向受慣了他人阿諛奉承的曹爽，自然無法承受這巨大的壓力，因此他索性破罐子破摔，打算用酒漿來麻痹自己，逃避這些煩心事。

“大將軍，不能再喝了……”丁謐望著座上已然大醉的曹爽，哭哭勸解道：“您這又是何苦呢？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曹爽胡亂揮舞著手中酒樽：“為什麽！為什麽所有人都罵孤！

我曹爽，才不是什麽庸劣之才！

孤所做的一切，都是為了這大魏江山！那些老臣……憑什麽對孤口誅筆伐！憑什麽！”

曹爽仍是不住的往口中灌酒，終於，他啪的一聲醉倒在了案前。

大將軍夫人劉氏走進閣樓窟室，望著爛醉如泥的丈夫，搖頭嘆息：“大將軍這又是何苦，不就是幾個耍筆桿子的老臣麽，他這樣，豈不是更加落人口實……”

“夫人，我們幾個不管怎麽勸，大將軍就是不聽，您快想想辦法吧……”丁謐道。

“唉……”劉氏無奈的搖了搖頭，他知道丈夫曹爽的性子，倔強孤傲，此時哪裏會聽聽人的勸：“何駙馬，丁先生、鄧先生，麻煩你們三位照顧好大將軍，我去求三弟想想辦法。”

“是。”何、鄧、丁三人躬身答道。

――

太傅府中，老人依舊如往常一樣喝茶閱書賞花來打發時間。

“父親真是神機妙算，這次曹爽打了敗仗，大失人心，就連一向被朝野上下看重的夏侯玄，這次也被人罵的不敢出府了。”司馬昭望著氣定神閑的父親。

“哼哼！”司馬懿冷笑道：“若是真的讓曹昭伯立了軍功，那我司馬家豈不是真的永無翻身之日了？此次，郭淮將軍按兵不動，甚和老夫心意，至於死去的韓千衛，以及那名斥候，老夫會記住他們的。”

“父親，聽說如今曹爽在府中，整日不理事，將所有政務全部交給了何、鄧、丁三人，自己則天天喝的酩酊大醉，而且他也已經幾日告病沒有去上朝了。”

“呵呵，這小子終歸還是太過稚嫩，連這點兒挫折都受不了，也好意思獨斷專行？”老人露出一絲陰詭的笑容：“既然他如此放縱自己，那，老夫便讓他放縱到底，昭兒，你去幫為父辦一件事情……”

――

洛陽宮外，東郊茶肆三層閣樓之上的一處靜謐之地，一名青年公子正與一名年過半百的老人對席飲茶談論著什麽。

那名青年茶客，是司馬昭派來的人。

而坐在他對面的那位滿面皺紋、不生胡須的老人，便是掌管內官諸事宜的宦官頭子大內官張當。

“張公公，不瞞你說，我此次邀請您來此，是為了幫大將軍辦一件事情。”那青年茶客一邊品茶，一邊慢悠悠的說道。

“哦？看來閣下果然是大將軍派來的。”張當滿臉堆笑：“既然大將軍有需要咱家的地方，咱一定會為大將軍盡心的。”

“無他，只是在下見大將軍近日常為公事煩憂，因此想為大將軍進獻幾名歌舞侍妾，讓大將軍放松放松，張公公也知道，大將軍如今位居首輔，身邊若是沒有幾個侍妾，怎麽能行呢？”

“原來如此，這個嘛……”張當眼珠一轉，緊接著諂媚笑道：“咱家記得，明帝駕崩後，有幾位無子嗣的才人，被安排去了鄴都銅雀臺，先帝在世之時，就與大將軍情同手足，咱家看，這幾個才人送給大將軍當舞姬，簡直是再適合不過啦！”

張當是個聰明人，他知道如今朝中的局勢，如今這洛陽城中真正的主宰，不是十二歲的陛下，也不是手中無權的太傅。

真正的朝野第一人，自然是大將軍曹爽，要想在這洛陽城屹立不倒，自然不能得罪了大將軍，因此張當才想到這麽個辦法來討好曹爽。

那青年茶客聽了張當的話，不禁拊掌大笑：“好！好！好！張公公若是真能辦成此事，大將軍一定會非常開心的。”

“放心吧，此事包在咱家身上。”張當諂媚的笑道。

那名青年茶客的嘴角，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。

――

司馬昭聽那名自己派去與張當交涉的青年茶客說了張當的做法，十分滿意。

且不論曹爽如今如何的腐化消沈、大失人心，光是與內臣私自交涉，私取先帝才人這個罪名，便足以讓他的把柄落在自家父親手裏。

――

曹羲望著府中閣樓窟室內爛醉如泥的大哥，焦急的不知怎樣才好。

如今的大哥，不僅只是終日酗酒不理政務，更可怕的是，他讓鄧飏等人強行在少府王觀處取來了尚方珍玩，擺在大將軍府中以供觀賞，而且還接受了大內官張當送來的先帝才人七八人，以及將吏、師工、鼓吹，不僅如此，還征來了良家子女三十三人，皆作為他飲酒觀賞的舞姬。

就連樂師們演奏用的樂器，也是大哥從宮中太樂令處擅取來的。

曹羲覺得，自己如果再不制止大哥的話，只怕會有更可怕的流言從那些老臣口中筆下流出。

曹羲試過直接去勸諫大哥，可是非但沒有作用，反而讓大哥變本加厲。

他想了一個辦法，寫了三篇告誡世人不可驕奢淫逸的文章，當著大哥的面，叫來幾個弟弟，以此文告誡他們。

曹羲覺得，大哥一向喜歡自己寫的文章，甚至連上奏的奏折奏表，平時也都是讓自己代筆的，所以他才用這個辦法來委婉的勸誡大哥。

可是他沒有想到，酩酊大醉的大哥軟硬不吃，還是不停止他那瘋狂的行為。

“大哥，你難道忘了，父親臨終時對咱們兄弟說的話了嗎？”曹羲無奈之下只能搬出父親，他此刻只覺得難過之至，不禁淚流滿面。

“住口！”曹爽紅著醉眼大聲吼道：“我才是曹家的家主，你不要拿父親來壓我！

憑什麽，他司馬家九曲心腸，害人無數，偏偏能夠在朝中一呼百應，我曹爽只不過打了一場敗仗就要遭世人唾罵，為何！”

曹爽激動非常，扔出手中的酒樽，“嘭”的一聲砸在了墻壁壁畫之上，酒漿四濺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